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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吉普赛人(1 / 2)

大厅的一角有一个小小的酒吧。一边是吧台,一边是茶座,中间有七八张桌子,白朗宁在吧台要了一杯加冰加水的威士忌,找了张桌子面对着大门坐着。

他刚坐下,那领班又满脸恭敬地走过来。白朗宁笑着身他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表示没有什么需要他做的。他现在当然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对他恭敬有加了。

领班忽然又走了过来,在他的桌子上放上一份“每日新闻”,再鞠躬退开。

白朗宁忍不住笑了,说了声:“谢谢。”这就是日本人,一个恭敬多礼的民族,却也是一个傲慢充满了侵略性的民族。

白朗宁将身体尽量放松地靠在可转动的扶椅上。日本人为他的傲慢和侵略付出过代价,这就是在二战中几乎崩溃的失败。然而,谁又料得到也许正是这惨痛的教训,刺激了他们性格中的坚忍不拔和刻苦勤奋,使得战后的经济奇迹般地恢复和发展,到现在已经对曾经像对小孩般扶持过它的美国经济也产生了巨大的潜在威胁。

白朗宁想:他们现在的日子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了,生活富裕豪阔得近乎奢侈。像这间大厅的布置,工作台,长长的真皮沙发,无一不是由软殴美名家设计的,挂在首墙上的是一幅巨大的浮世绘,光洁的花岗石地面,清晰地倒映出天花板上琳琅满目的宝石吊灯。白朗宁笑了笑,他忽然想起不知在什么时候看见过一篇报告说:日本男人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男人,因为他们有钱。他跟着就想起这篇报告调查的对像全是妓女。

白朗宁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有钱当然受欢迎。假如这钱来得正当,是靠自己的努力工作辛辛苦苦挣来的,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地享受这份欢迎。也许大多数日本男人都是这样。可是毕竟有少数人不是这样。他们靠诈骗、靠抢劫、靠杀人来从别人手中血腥的掠夺财富,他们是一群无恶不做的无耻流氓——他们甚至不能算纯粹的流氓,他们甚至丢掉了古时流氓的公平正直、锄强扶弱的流氓原则,为了私欲和贪婪甚至不择手段,他们只能算一群人渣。

白朗宁眼中发出了森冷的寒光,他的手神经质地伸向腰间——那里空空的,他的注册商标:比利时国家兵工厂造口径为九公厘的十四连发白朗宁手枪,并没有插在那里。在日本私藏军火是违法的。

白朗宁冷冷地咬牙,他想起了他的养父母冈山秀一和养母平川绫子,这是两个多么可爱可亲,待他就如亲生儿子般痛爱的长者,却死于黑社会流氓帮会的争权夺利的火并中,他虽然在一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帮助下死里逃生,却也不得不隐姓埋名、流亡香港。现在他终于能够回来了,他这次回来的目的,当然就是要找那些人算帐,那些杀害了他养父母的仇人,他要替他养父母报仇。

“血债血偿。”这不仅是流氓帮会的原则,也是人类千古不变的原则。

大厅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酒吧中人却并不多。只有他旁边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位西装革履、褐色皮肤的年轻人。

他正在玩一人仆克,玩非常专注认真,一张张崭新的扑克牌在他手中“哗哗”的洗着,就像一个个姿态优美大方的舞女在一位伟大的舞蹈家指挥下跳出的优雅美妙的舞蹈。他的手显得从容而稳定,一看就是个精于此道的高手。

他意识到白朗宁在注视他,抬起头,摘下宽边墨镜,对白朗宁微微一笑——他也许不常笑,所以笑得很生硬,用流利的英语招呼道:“嗨,玩一把怎么样,小小的消遣。”他的双眼炯炯有神,面目棱角分明,显得英俊、精明、执着和冷静,抿紧的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调侃之色。

白朗宁淡淡微笑着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他并不是怕和对方玩两把会输,任何赌的把戏对他来说像小孩玩的弹珠球,莫不熟练得运用自如、得心应手,他只怕自己一玩就收不了手,也不想多惹麻烦,他毕竟不是来日本消遣的。

年轻人面露讥嘲:“你等的人要十分种后才到,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玩两把。因为女人而拒绝玩牌的男人,在我们那里只能做赶车的活。”

白朗宁怔住,他并不是因为对方讥笑他,而是因为对方居然能够知道他在做什么,而且知道得这样清楚。

白朗宁笑了笑,掩饰住自己的震惊,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人?”年轻人不以为然地咧咧嘴,冷冷笑了:“从牌里看出来的。”他把手中洗好的一副牌慢慢放在桌面上,用手轻轻一抹,牌面优美地在桌上散成扇形,他再转过头看着白朗宁反问:“你看不出来?”白朗宁狐疑地看着桌子上的扑克牌,又看了看面无表情,仿佛一本正经的年轻人,终于摇了摇头,承认:“我看不出来。”年青人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得意之色,慢吞吞地说:“我还看出了关于你的很多事,你想不想知道?”白朗宁赶紧点头。

他当然不是被对方噱住了,他只是想借此搭讪好了解一下对方的来历而已。这个年轻人看起来阴阳怪气神秘莫测的,他不能不多一层提防之心。

可是他为什么不没有想到提防一下敏惠夏子呢?她同样是个陌生人。难道是因为她对他很好?或者是因为她很漂亮?也许仅仅是因为她是个女人。男人多半轻视女人而意识不到女人的伤害,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却不知天下最歹毒的却正是妇人的蛇蝎心肠。

白朗宁移到年轻人的那张桌子坐在他对面,背对着大厅的进门。

年轻人用第一张扑克牌轻轻一赶,整副牌又像柔驯的羊群轻巧地滑入他的手掌,然后用一种很严肃很认真的口吻对白朗宁说:“请你任意抽一张扑克牌,先让我们看看你整个的运气再说。”白朗宁右手轻轻而迅速地在年轻人手掌上方挥过,一张扑克牌已被他刮在掌心,力道轻得几乎不让人感觉到,然后他再慢慢地将手翻转,平平摊在桌子上,冷冷地看着对方,仿佛在说:我这手怎么样?我的牌技并不比你差。

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朗宁掌心的那张扑克牌——他甚连看都没看一点白朗宁的表情,然后用一种非常单调非常刻板的声音慢吞吞地说:“方块k,运气不错,你将面临一场决斗,很危险,但是借助大卫王的利剑,你将获得这一场决斗的胜利。”白朗宁吃惊得几乎跳起来,却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他居然能勉强保持微笑。这一点连他也很佩服自己,他忍不住想:这年轻人真的是从牌中看出来的?他到底还看出了些什么?他这样想着已忍不住问了出来:“还有呢?”“好,现在让我告诉你我从这副扑克中还看出了些什么,”年轻人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却仿佛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自信,白朗宁居然忽然有了微微不安的感觉。

年轻人随手从扑克牌中抽出了一张牌:“第一张牌是草花三,麻烦的草花三,它告诉我,你现在正处在一件很麻烦棘手的事情当中,你很为此而苦恼。”

二、

白朗宁耸耸肩,当然了,这世界谁会没有麻烦呢!除非是一头不会思想的猪,或者是精神病院的病人。

“第二张牌是红心十。好运的红心十,你一下就转运了,祝贺你,它告诉我,一笔巨大的财富或一件令人愉快的好事即将降临在你面前,但你必须小心翼翼地抓住机会,并且充满进取心和精力,否则将一事无成。”

一笔财富?一件好事?这件即将降临的好事,莫非就是替养夫养母报仇雪恨?这当然是见令人愉快的好事,这当然要小心翼翼,否则不但报不了仇,反而会赔上自己一条命。

“第三张牌是红心a.顶尖的的运气,你真走运!它告诉我,在你一生中,你至少将有三次重要的机会赢得三笔巨大的财富。”

养夫养母不死,自己当然能够,算一次;如果林雅兰嫁给自己,当然也算一次;还有一次或更多现在也许还没来到,自己当然是还有很多机会发财的。对于任何一个自认前途广大的男人来说,要他承认以后发不了财恐怕比要一个女人承认她丑困难得多。

“第四张牌是红心q.真羡慕你,又是一张好运的王牌,而且是男人梦寐以求的一张好牌。它告诉我,一位美丽、温柔而又富有的女子,正悄悄地爱慕着你,但最后的幸福还要靠你自己去争取。”

既然是“悄悄”,林雅兰当然就不在其中了,难道会是夏子?

“第五张牌是方块j.吵嘴的方块j,朋友,看来你的运气稍微有些转向了。它告诉我,前不久,你和你的朋友发生激烈的矛盾,他们非常粗暴地对待你,因为你准备去干一件他们认为不合适的事,他们试图阻止你,但没有成功,于是发生了矛盾。”

这当然是指我单身来日本报仇了。白朗宁不禁想起了侯先生、丁景泰、萧朋、解超和依露、林雅兰、张佩玉等一大批香港的道上朋友,他们是坚决反对他这样做的,而且认为就要来,也应该大家一起杀到日本来,可是白朗宁却有自己的原则和做事的方式,他认为自己的事应该自己去做。这世界本就如此,你所能真心依靠的就是你自己。所以他悄悄地离开了他们,孤身来到了日本。

(关于白朗宁和他朋友们的故事,请参阅古龙先生所著《枪手·手枪》一书)

一直低着头注视着牌面的年轻人,忽然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如果我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请你立即阻止我。”

他感觉到了白朗宁因沉思而走神,表情中有淡淡的不满。他看起来做事、说话都有些慢吞吞的,感觉却很敏锐,反应却很快。

白朗宁急忙抬了抬手:“不,你说的全都对,请继续说好了。”

“那好。”年轻人又低下头,依然是面无表情。“第六张牌是黑心a.哦,讨厌的黑心a,不吉利的黑心a,朋友,我说你运气转了吧。一个人不能老是都盼望着好运气,否则他就会遇到比他想象更多的不顺利的事,因为老天总是很公平的,它给了你一袋金币的时候,很可能就会让你的妻子和儿子受到那么一点小小的伤害来相抵,他不会让你早上吃着牛肉,晚上还能吃上它,好了,还是让我们来看看这张讨厌的黑心a告诉了我们一些什么吧。他告诉我:你曾经三次处于死亡的威胁之中,而最有威胁的一次,就是在不久前。”年轻人停了停补充:“就在一个月以前。”

白朗宁本是有些不耐烦地听他喋喋不休的空泛议论,这时忍不住轻轻吹了声口哨,仿佛有些耸然动容的样子:“你真高明,完全讲对了。”

他想起在老管家冈山吉川的掩护下从日本出逃的那段日子,的确是生死难卜、惊险万分;他又想起刚到香港,在中环帮帮主丁景泰与七海帮少帮主解超为争地盘而起的那场冲突中,若不是凭着他胆大机变、身手敏捷、枪法高超,他说不定早已死过不知多少回了。虽然最后大家不打不成交,他,枪神白朗宁,神枪丁景泰,快枪解超,还有警方第一高手萧朋,四个人结成了莫逆之交,被人称为“太平山下四把枪”。他又想起几天前在香港为保护亿万富翁林千翔的独女林雅兰而与天鹰帮的战斗中,他与天鹰帮少帮主枪王欧喜的决斗中,若不是林雅兰在关键时候甩出的一只绣花拖鞋,他说不定就已同欧喜那十分之八秒的快枪同归于尽了。

“第七张牌是草花五。痛苦的草花五,运气继续变坏。”年轻人说:“它告诉我,你有一个潜在的敌人,这几年来一直导致你的痛苦,但是这个人对你的伤害必将反过来在他自己身上产生报应。简单的说:那些侵害你的人,终将恶有恶报。”年轻人加重语气:“而且报应就在不久之后。”

“等等”

白朗宁挥手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瞳孔微微收缩,紧紧地盯着这个面无表情、莫测高深的年轻人,他搞不清楚对方到底知道他些什么情况,到底对他有什么意图。

年轻人慢慢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有什么不对的吗?”

白朗宁沉吟半响,奇怪地笑了笑,慢慢地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请继续说吧。”

年轻人淡淡地看着他,淡淡地说:“看来你被吓坏了,那么下面,也许我们可以翻出一些比较轻松的牌来。”

他低下头继续他的工作:“第八张牌是方块二,无用的小二,果然是一张很随便的牌,可以在任何时候做为废牌垫掉它,除了做将牌的时候或者留着做给同伴的进手张。它告诉我,你曾经因为做了一件好事而给自己带来烦恼。”

这种事当然有。这恐怕对每个人都适用,当然对自命不凡、爱管闲事、好打抱不平的白朗宁更是适用。

“第九张牌是方块七。固执的方块七。它告诉我,你的脾气常使你陷入困境,你的固执和倔强常常使你处于痛苦之中,但是,你最终将还是得到欢乐。”

又算你说得不错。也但愿如此。白朗宁轻轻地用食指敲击着桌面。

“第十张牌是红心k.光明的红心k.看来你的运气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这是翻开的十张牌中第四次出现可爱的好运红心了。它告诉我,你不久将会遇到一个对你未来产生重大影响的人,但你必须珍视同他的友谊。”

也许吧。但会是谁呢?既然是将来,现在还没遇到又怎会知道他是谁呢!白朗宁哑然失笑,食指不停地在桌面抖动,每一下都不多不少刚好十分之七秒——他出枪的速度。

年轻人的眼光瞥了一眼那奇怪跳动着的食指,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影,继续说:“第十一张牌是红心六。招财的红心六。它告诉我,你将发现一个非常有价值的东西,但你必须悉心观察,你已经两次与一笔巨大的财富擦肩而过,但你将赢得第三次机会。”

这好象与第三张牌红心a所代表的意义没多大的区别吧?白朗宁笑笑。

“第十二张牌是草花十。奇怪的草花十。在中国人的一种玩牌法中,草花十是一张具有非常奇特价值的牌,它可以送给朋友、敌人或自己留用,无论谁拥有它,输赢的得分都会翻倍。它告诉我,你曾经为一个人做了许多好事或者为他创造了可观的财富,就像这张草花十一样。但这个人的品行并不怎么好,所以你的成绩也打上了值得怀疑的问号。”

这小子说得真有趣。这一张牌也说得过去。那个圈子中的人象中环帮帮主丁神枪丁景泰、七还帮少帮主快枪解超、九龙帮帮主九龙王孙老大孙禹这些人,哪一个不是白朗宁的朋友,哪一个没得到他大力的帮助,可是他们哪一个人手上没沾上些无辜者的鲜血?按照一般的看法和法律的观点,他们当然全都是一些品行并不怎么好的人。白朗宁想着忍不住摇头苦笑。

“第十三张牌是草花q.尴尬的草花q,它虽然同红心q一样代表与女人有关,却没有红心q那样只有愉快,它同时带来烦恼和困境。”年轻人没有再注意白朗宁,自顾自地说:“它告诉我,你曾经多次卷入桃色新闻,但你的行为始终无可指责。”

这一条当然没什么可说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反对。就算一个以没见过女人的男人也会凭着自己的想象把他渲染成一个浪漫风liu、左右逢源的情种。每个算命师都会用这一条来麻醉男人,算无不准。只是白朗宁以为这一条年轻人翻第一张牌时就要说的,他却现在才把这个法宝拿出来,就算是个唬人的骗子,也至少比其他骗子高明得多。

“第十四张牌是红心j.又是一张红心,锐利的红心j.它告诉我,你具有非凡的才能,过不了多久,一个机会将让你完全施展才华。”

这一张牌看来比较模糊,但对白朗宁来说,他所具有的非凡才能当然首推他那把“太平山下四把枪”之首的九公厘白朗宁神枪了,至于施展的机会,本就是他从香港来东京的目的。

这一张牌也和上一张牌一样,是算命师手中的秘藏法宝之一,对一些自认怀才不遇而又希翼一夜之间就飞黄腾达的人来说,甚至就如枪神白朗宁的神枪,一下就打进了心窝里面去了。

年轻人这时抬起头,看着白朗宁面无表情地说:“先生认为有什么不对的话,敬请指出,我会很感激的。”

“全都很正确,很正确。简直可以说是算无遗策、算无不准。”白朗宁赶紧微笑着说。

“那好。”年轻人脸上又掠过一丝得意和讥讽之色。

“就这么多?”白朗宁忍不住问。

“当然。”年轻人弹了弹扑克:“我已经跟你说了最重要的十四张牌,人生就是一副牌,每个人都有他不同的玩法,也有他不同的对手和输赢标准,但无论如何,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其中最重要的十四张底牌的秘密,你已经比别人、你的对手多了很多选择的余地,你难道还不满足吗?”

白朗宁怔了怔,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年轻人忽然奇怪地笑了笑,悠然道:“你如果真的还不满足,我倒可以例外再奉送一张别人不按牌理打出的牌给你。这张牌就是,你将受到一个小小的吃惊,有人将在你的肩上……”

——可惜他的说话实在太慢了,也许他故意这样的,而且他也说错了,不是“肩上”而是“头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白朗宁的头上已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嗨”他转过头就看见敏惠夏子美丽的笑脸。

她现在穿了一件纯白色的紧身牛仔裤,勾勒出她一双长腿和丰满圆美的臀部,上面是一件白色真丝衬衫外套了一件松松垮垮的纯白套头毛衣,配着一头铺肩的柔发,说不出的清新爽朗、可爱宜人。她脚下也穿的是一双洁白的运动鞋,显得随便、活泼、大方。

夏子看着他们笑着问:“噢,原来你们已经认识了,你们在干什么?”

“你和他认识?”白朗宁有些吃惊地指着那年轻人问夏子。

“当然认识。”

“喔,这位先生刚才正在为我算命。”白朗宁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算得非常之准。”

“算命?”夏子冲那年轻人做了个鬼脸,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居然还有人相信你那一套骗小孩子的鬼把戏?”她又转过头看着白朗宁说:“当然,也许只有你这种傻瓜才会相信。”

“他的确算得很准嘛。”白朗宁不服地分辨。

夏子看着他,拼命忍住笑,说:“那你说说他哪一条算得最准。”

白朗宁想了想:“他算出我最近的一次最危险的死亡威胁。”

“这很能理解。”夏子不屑的冷笑:“每个人,即便是小学生,都相信他们曾经迫近死亡,这是不会吹破牛皮的。”

白朗宁张了张口,仿佛想说什么来反驳,却终于忍住。他显然也忽然明白夏子的话很有道理,而这年轻人的每一张牌仔细推敲起来,的确都是些模糊多义、对任何人都是非常适用的。

“你若是还不是彻底服气,那让我也来为你算算命。”夏子看着他露出很愉快的表情,就像看见一只狡猾的狐狸被几只老母鸡捆住了尾巴:“第一张牌,你正在麻烦之中;第二张牌,一笔巨大的财富或一件令人愉悦的好事即将降临在你面前,但你必须小心……”

白朗宁吃惊地张大了嘴,赶紧打断她说:“你不用再说下去了。”他疑惑地望着夏子问:“你怎么也……”

夏子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一字一字的说:“因为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听他骗过无数个同你一样的傻瓜了。”

白朗宁苦笑着摇了摇头,把眼光投向那面无表情、默然端坐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居然还是神色一丝不变,看着白朗宁投过来的委屈询问的目光,居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过了很久才看着夏子,慢慢地一板一眼地说:“夏子小姐,你不该侮辱一个民族的智慧结晶。”

夏子伸了伸舌头,赶紧叠声说:“我道歉,我道歉。”

她指着那年轻人对白朗宁介绍:“马尔科。来自一个既神奇又神秘的民族,吉普赛民族。我父亲最好的保镖。”她向白朗宁解释:“我父亲不放心我一个人外出,所以特地派了他来陪伴我们。”

然后她又指着白朗宁对马尔科说:“白朗宁。从香港来的中国商人。我刚刚认识的新朋友,也是好朋友。”

白朗宁站起来,伸出手,微笑着说:“认识你很高兴,马尔科先生。”

马尔科也慢慢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慢慢而生硬地笑了笑,慢吞吞地伸出手,慢吞吞地握住白朗宁。他和白朗宁差不多高,却比白朗宁敦厚宽阔得多。他看着白朗宁慢吞吞地说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白朗宁先生。”

他说完这句话又飞快地加了一句。

“一张牌两美元,你应该付给我二十八美元,白朗宁先生。”

三、

这是一家只适合年轻人的的士高舞厅。

乐台上奏着强劲的热门音乐,舞池里跳着疯狂的的士高。变幻不定的彩色灯光,照耀在舞池里一张张充满兴奋的脸上。一个个狂蹦乱扭的身体,仿佛正在做世界末日来临前的发泄,虽然近乎狂颠,却充分表现了青春的活力。

白朗宁和马尔科坐在紧靠舞池的位子,看着夏子被一大群青年男女围在舞池中央,一边激烈地扭跳,一边不时发出刺耳的尖叫。

白朗宁并不大喜欢这种情调,他虽然还很年轻,却自认心境早已是历经沧桑了。他平时喜欢跳的是贴面一步舞。他认为唯有那种贴得紧紧的慢舞,才能达到既开心,又实惠的目的。

马尔科更是好象对跳舞不屑一顾,一进来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一根钉子似的钉在了那里,也没有说一句话。刚才三个人去吃饭时他也好象没说几句话,他不喜欢说话的特征明白地写在他那面无表情的冷脸上,他不想对别人掩饰,仿佛生怕别人不知趣似的。虽然他和白朗宁见面时一反常态的说了一大堆废话,那只不过是为了那二十八美元而已。

他显然不是一个好的玩伴,却无疑是一位称职的保镖。白朗宁以内行的身份看出,他选择的那个位置的确不错:距舞池和出口都最近,靠着过道,又在灯光黯淡的阴影里。一旦发生什么情况,可以迅速接近夏子,安全撤退,又不显眼。有这样的保镖陪伴,夏子她父亲当然不用担心别人敢打他女儿的主意了。包括白朗宁也不能。

白朗宁想着笑了笑,把眼光投向舞池中跳舞的年轻人们,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惆怅感受。

日本人在经济上已经飞快的冲到了世界前列,他们迅速地获得了很多他们以前所不曾有的东西,却也同时丢掉了许多他们以前所拥有而本值得珍惜的东西。

他们学会了大规模的集成电路板、披头音乐和快餐,热衷于嘴里含着汉堡包,手里拿着蓝山牌或阿拉伯基卡出产的咖啡在立体声音响上欣赏罗拨·佛莱克的摇滚专集,可是他们也同时丢掉了许多传统的东西。如日本艺术。

传统的日本艺术断非是架上的古董玩饰,也不是博物馆中发了霉的油画,日本传统艺术所包括的花道、茶道、轴画、陶器、园艺、刀剑及其它一切,总括起来其本质是日常生活体验的一种方法与模式,需要一个人亲身去体验,而且一辈子运用,而非仅仅止于看看而已。

可是现在的日本人却似乎丢掉了它,尤其是战后的年青一代。

他们已经完全接受了另一种生活方式和文化思潮,在“一切都是别人的好”中迷失了自己,甚至连商店都以使用洋名——特别是英文或法文名字为一种时髦。这种影响的副作用又常常是伴随着巨大的傲慢和无知,以掩饰他们心中的自卑。他们甚至忘记了战争给他们带来的耻辱和创伤,忘记了他们上一代含辛茹苦、艰难创业的那一段时间。

白朗宁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沉默如亘的马尔科,找了个话题问:“嗨,你干这一行多久了?”

马尔科慢慢转过头看着他,慢慢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没听清楚。

白朗宁侧了侧身,靠近他一点,提高了声音:“你给夏子的父亲做保镖有多久了?”

“四年。”

“你喜欢这个职业吗?”

“喜欢。”

“我以前也给人当过保镖。”

“哦。”

“你觉得东京这个城市怎样?”

“可以。”

“你有兄弟姐妹吗?”

“有。”

“你准备干多久?”

“看。”

马尔科的回答永远是简短而生硬,从没多过两个字。他仿佛对任何问题都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兴趣——除了刚才想唬白朗宁外。白朗宁叹了口气,这种一问一答的对话方式跟教授同初学者的对话差不多,实在叫人乏味。他笑了笑,指着舞池中的夏子又问:“你觉得夏子小姐怎么样?”

“很好。”还是只有两个字。

白朗宁心中不禁有些微微的气恼,这个吉普赛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确实有些叫人哭笑不得,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买他的帐的人。无论是千金小姐还是黑道大枭,无论是政府要人还是商业巨子,甚至连他的敌人,也一向是对他恭敬有加,偏偏这个目中无人的吉普赛人。白朗宁又想起了他对自己的戏弄,决定换个问题,狠狠的刺激一下对方的傲慢和冷漠。

他笑了笑,问“我在欧洲去旅游的时候,曾经看见许多吉普赛人,妇女,在街头行乞。我感到奇怪的是,这些吉普赛妇女行乞时居然非常理直气壮,仿佛她们正在从事一项非常伟大非常神圣的工作,她们那种泰然自若、熟练随便的样子又仿佛是在告诉人们她们天生就好象是以此为职业的,而且非常乐于做这种事。马尔科先生,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他带着一丝捉弄的得意看着这个吉普赛人。

马尔科并没有被震惊和击倒。他慢慢的转过头看着神情悠然的白朗宁,面无表情地慢吞吞问道:“白朗宁先生,你能肯定她们是吉普赛人吗?”

“当然可以肯定。”白朗宁马上回答。他很高兴对方这一下无论如何也不能仅仅用两个字来敷衍他了。

马尔科点点头:“感谢主!没有别的妇女来从事这一项事业,只有我们吉普赛妇女才做。”

“为什么?”白朗宁奇怪地问。

“为什么!你难道觉得她们很卑贱、很下流、很无耻吗?”这个吉普赛人提高了声音,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白朗宁有些不自在的勉强笑了笑:“我,我没说过这话,我也不是,不是这个意思。”他结结巴巴地有些心虚。

马尔科马上平复了声音和表情,淡淡的说:“白朗宁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们吉普赛民族一向就是一个以流浪为生活方式的民族。”

“我知道,他们乘着大篷车,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他们的生活就是一首充满了浪漫情调的诗篇。”白朗宁也许不能算是一位高尚的人,但还至少算得上正直公平、心地善良,仿佛为了补偿对恶意揭人短处的歉疚,他马上接在吉普赛人的话后大放赞词。

“那么,现在就让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吉普赛人冷冷地看他一眼,并不领他的情:“对于这些行乞的妇女,我的同胞而言,她们并不是不知道羞耻二字,她们同样渴望体面而优裕的生活,但是,当现代社会生产方式与她们民族古老的经济发生矛盾,当主流文化的定居生活方式与她们民族的流浪习俗产生冲突,吉普赛人的世界已成为被现代文明遗忘的角落,吉普赛妇女被迫放弃延续已久的生活模式,走上繁华的街市,牺牲‘面子’,换回生存的依靠。在她们的心中,种族的生存和发展是第一位的,个人的利益居其次,在种族的繁荣面前,一切个人的付出都是合理的。我们民族有句古老的格言:我的诚实一点不比人少,要是口袋里装着一大堆金币。你如果能够懂得这句话的意思,你就该明白,她们这样做,正是吉普赛妇女的可贵之处。”

马尔科慢条斯理地讲完这一大席话,他的脸上始终没有任何一丝表情,他的声音也始终没有任何一丝变化。他的声音平静低沉,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得非常清楚、非常有力,即使震耳欲聋的音乐也不能掩盖。他说完了这番话,用一种冷冷淡淡的眼光看着白朗宁,问:“白朗宁先生,你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了,多谢指教。”

白朗宁一副尊敬而感激的样子,绝对不象做作装出来的。他的确对自己不满,不该随意出口伤人。他对自己自己更不满的却是:作为一个优秀的枪手,为什么居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是枪手的大忌。在马尔科说那一番话的时候他已经反省过自己了,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刚回到日本,心情激动的原因了。

“那好。”吉普赛人伸手端过茶几上的玻璃杯,准备结束这番谈话:“白朗宁先生,你应该付给我二十美元,因为我为你解答了一个问题,加上晚饭前的二十八美元,你现在一共欠我四十八美元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过头看着舞池中,再也不理白朗宁。

夏子在舞池中央跳得正欢。

她高挑的身材、美妙的身段,加上一身出色耀眼的纯白,使她很明显的在一大堆男女中鹤立鸡群、闪闪发光;她有劲有味的舞姿更使她电力四射。不多久就被其他人围在了舞池中央,众星拱月般地在她身边围成了一个小圈子,让她一个人在中间尽情表演,众人在旁边跟着跳着、配合着、吹着口哨、尖叫着怪笑着起哄。

夏子很高兴也很得意。年轻女孩子那一点虚荣心已经象一个充了气的气球,轻飘飘的飞上了天空。她觉得自身全身也好象轻飘飘的失去了重量,越跳越是精神有劲。几个月没回东京了,今天一回来就能够这样尽情地玩一次,真是过瘾极了。

唯一感到遗憾的就是白朗宁和马尔科这两个人都好象有点阴阳怪气的,明明年纪轻轻,却偏偏要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进舞厅来连舞也不跳,坐在那儿又不说话又不笑,就象两桩木头一般。哼,不管他们的,今天晚上自己反正要玩尽兴,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对付白朗宁这小子。夏子更加有力地扭腰摆臀,甩动着优美的长发和胳膊,专注而投入。

一个穿着帆布短裤与日本和服式夹克、一副标准流氓打扮的矮个子忽然挤进圈子,跳到中间夏子的身旁,一边怪异的扭动着身子,一边露出满口的黑牙对着夏子暧mei地浪笑。

矮个子的步伐非常灵活,随着强劲的音乐就象一只蹦蹦跳跳的癞蛤蟆,一下从夏子左边跳到右边,再转眼又从后面跳到了前面。他虽然猥琐丑陋,舞技倒非常高明。

夏子本是独自出尽风头,如今见来了对手,也不甘示弱地更加卖力地跳,不断变幻新的花样和舞步,四周的人更加来劲的吼叫起哄,整个舞厅就象一锅煮沸的稀粥,乱哄哄地蠕动起伏着。

跳着跳着,那矮个子的动作逐渐放肆起来,变得下流,一边不时对夏子做出些猥亵侮辱的动作,一边不时用臀部、肘部、肩和背故意去撞击夏子。

夏子显然有些愤怒了,但她居然没有发作。因为这个矮个子刚刚一进来,她就瞥见了他手腕上的忍者刺青,她虽然不怕他——她是带了保镖出来的。马尔科的功夫她见识过,像这样的小流氓十个八个都不在他话下。可是她父亲再三告诫她第一条就是不能去惹这些黑社会中的流氓,尤其是在现在绝对不要,所以她虽然气愤,却也不愿和对方发生冲突,更不愿示弱退出,只好一边避避闪闪,一边继续跳。

矮个子见夏子退让,得意起来,更加有恃无恐的样子。忽然一伸手向夏子的胸部抓来,夏子尖叫一声,慌乱用手去挡,那矮个子顺势扣住夏子手腕,一带,夏子一个踉跄,身体顿时在这股大力下失去了平衡,向地板上倒去。

那矮个子不仅力气大,身手也很敏捷。他再伸出另一只手飞快托住夏子的腰部,轻轻一带就将夏子揽在了怀中,再将抓住夏子手腕的那只手也放开托住夏子腰部,双手一抡,夏子还未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不由自主地头朝下脚朝上转了大半个圈,被矮个子放在了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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