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街上的人从来没有遇到这等情形，那婆婆平时也很少往街上来。似乎也只是最近才看到她，而且就是来了，也只是身上背了柴禾，慢吞吞在街上走，从来不抬头看人。此时，大家也才注意到她的脸。虽然是很老了，却是端端正正一张脸，两只眼睛不仅没有半点浑浊，竟是格外明亮。此时，因为逼问王三，眼光里就有了几分杀气。众人见些情景，皆不敢上前。
倒是那末单看到王三被尖禾所指，竟自挣脱了母亲的手，一头跑将过去，拉住婆婆的衣襟往后扯。这王三平时对他其实不坏，有时，知道他要和娘来赶集，还会烧好几只蚂蚱，穿在一截竹签上悄悄给他。蚂蚱烧得浑身冒出油来，撒上了盐，不等吃在嘴里，就一嘴的香。但那婆婆既然能制住王三，末单又哪里拉得她动。
落珠见此情景，也是又急又怕，也跑了过去，却不知自己是要想要把末单抱开，还是帮着儿子把老太婆拉开。却是不由她想，就在她移步之时，那婆婆另一只手只轻轻一挥，那末单就被卷在衣袖上，“我早就跟你说过，好生看管儿子”，嘴里说着，手袖轻轻一拂，却把个末单好生生正好拂在落珠怀里。“你们娘儿俩先不要走，待老身问个明白，再走不迟。”婆婆说着，又把那禾尖往王三咽喉处抵进一寸，这一来，那尖端既已挨上了王三的喉节。
想来那王三被逼得急了，虽然身子不敢用，头不敢动，但眼睛却还是能转动的。眼角一扫，正好看到王家店铺窗口上挂着做招牌的几块丝帕，抬手指了一指。
婆婆和街上的人都随他手指看去，却原来王三所指，正是王掌柜店铺门前挂着的丝帕。那婆婆收回柴禾，一个转身，一挑一点，手上的柴禾前端却已然挂着一方丝帕。那王三见了，连连点头，但那婆婆仍然露脸疑惑。一方丝帕，又能说明什么？王三却一手抢过丝帕，竟在地上展了开来，用手指在画上比划。但众人仍然看不出他比划些什么。这王三急了，竟伸了手指，从自己口中醮了血，在那块丝帕上画了起来。
可怜王三，他又画得来什么了？只见他画了一阵，那丝帕上虽然血迹越来越多，却全然不成图形，也只是一团血污罢了，众人看了都是摇头。
末单突然叫道，“王三哥哥，你下面那两排，画的是小鱼儿么？”
却原来，在王三手指下面，血迹不像刚才那些是连着的，王三只是手指一点画了一笔，抬起来手指，接着又画一笔，接连了画了四笔，首尾都不相连。这才又重新另起一行，仍然画了四笔。这样，就成了两行。虽然不是很整齐，却也看得出来。因此，末单有此一问。他在河里看到那八条小鱼，就是这样排成两排。而母亲后来绣的丝帕上面，也是这样四条一行，八条两行。且围成一个圆圈。
王三听了，不仅连连点头，嘴里也是呜声连连。
落珠和婆婆分明已经听了末单所问，落珠不禁奇怪，末单看出那是两行小鱼，那么，王三所画的画，却难道正是那幅“清水出芙蓉，荷叶摇滚珠”？对了，落珠想起来了，那天给王掌柜送了这块丝帕来，王掌柜展开来看的时候，那王三就在店铺之外。看到了帕上的图案时竟然也露出赞誉之色。可是，一方丝帕，织上这样的图案，又有什么不对了？
那婆婆偏头看了一看地上那方丝帕后，又听了末单所问，知道下面两行就是画的两行小鱼，脸色却突然大变。只见她身子并未晃动，只是手袖拂出。落珠只觉一阵风过，那末单已经被她卷到画前。而周围的人更是只觉眼前一花。
“娃娃，你又怎么知道，这王三所画，竟是两行小鱼儿？”婆婆厉声喝问。
落珠看到末单被他卷走，扑过去想要抢回末单。那婆婆又是一拂，落珠莫说向前，竟自站立不稳，踉跄着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到墙上。王三看到末单既落在老太婆之手，又看到落珠连连后退，突然就地一头向老太婆撞去。那王三平时也练过一点手脚，气力也大。那婆婆虽然反应出奇的快，但王三就蹲在她的面前作画，距她也只是铺在地上那方丝帕的距离，再加上全无防备，竟然被撞得往后跌出好几步。
虽然她往后退出之际，借手中柴禾往地上一点，得以站住不倒。但却在这时，落珠已经借机又扑了过去，势如疯虎，一把抱起末单，就往外跑。不料那老太婆身手这般敏捷，只一挥手，一只袖子带着一股疾风卷了过来。却在此时，面前一晃，落珠母子竟然没被老太婆卷了回去。却原来是王掌柜一个箭步跨出，同时挥动手中腰刀去斩那卷向落珠母子的长袖。虽然没有斩到，却也逼得老太婆收回袖子，暂时把老太婆和落珠母子隔了开来。
老太婆收回袖子，料落珠母子休想脱身，只是对着王掌柜嘿嘿冷笑了两声。
“太婆是……祠内的人？”王掌柜颤声问道。或许因为恐惧，不仅声音变了，脸色也是一片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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