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还叮嘱他们，要感恩戴德，要每日为恩人祈福祝祷。</p>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p>
他在那处宅子长到九岁，发现每隔半年都有一双少年少女离开。</p>
管事说他们是被好心的夫妻领养了，可他顽劣时从宅院里的狗洞钻出去玩，才发现那些同龄的孩子哪里是被领养，分明是被活活烧死！</p>
富商身边有一位来自西域的巫师。</p>
巫师告诉富商，每隔半年向神灵献祭一双童男童女，可保家族富贵，人丁兴旺，百年不衰。</p>
于是富商派人掳来孤儿，对外美其名曰是收养他们，实则是把他们当做畜生圈养在深宅里，只等他们长到十岁，就拿他们献祭异族的神灵。</p>
他对那衣冠禽兽产生了杀意。</p>
那年他还小，不懂忍气吞声也不懂筹谋算计，只凭着一腔孤勇，握着一把小匕首闯进富商的宅子，结果却被当成小偷抓起来毒打一顿。</p>
可他没死。</p>
他从乱葬岗满地的腐尸里爬了出来。</p>
他躲在寺庙里，靠着偷寺里的米粥果腹，硬生生捱过了那一年。</p>
一年后，他终于逮到机会，再次溜进富商的宅子，把那衣冠禽兽锁在房间里，一把火烧死了他。</p>
他仍旧记得那年大雪纷飞，他烧了宅子拔腿就跑，背后是冲天的火光，他孤零零在雪地里跑了很远很远，直到精疲力尽栽倒在雪堆里。</p>
再次醒来，是被人救到了一处破庙。</p>
是师父救了他。</p>
那个慈悲憨厚的中年男人，不仅抚养他，还亲自教他拳脚功夫。</p>
可好人未必能有好报，凉州大旱的那几年，他散尽家财救济四方，最终却落得个无钱治病活活饿死的下场。</p>
凉州的那些年……</p>
是下在他心里的一场永不停歇的大雪。</p>
孤月当空。</p>
洛京的繁华一望无际，独自卧在屋檐上的少年饮了口酒。</p>
喝得尽兴了，他站起身把酒葫芦挂回腰间。</p>
他弯起薄唇，桃花眼明亮有神，像是顽劣不羁的邻家少年郎，未曾走过山山水水，未曾经历过生老病死，也未曾对谁怀过刻骨铭心的爱恨。</p>
他从怀里摸出一只精巧的丝绸布袋。</p>
他漫不经心地穿过高低错落的重重屋檐，从布袋里摸出一颗颗小金珠，随手抛向路边的一扇扇破旧窗户，像是祭奠恩师。</p>
“要死啊！谁这么缺德半夜往人家家里砸东西！”</p>
“阿娘，是金珠子！是一颗金珠子！阿耶有钱治病了！”</p>
“……”</p>
“媳妇快醒醒，有人往咱们家里扔金珠子！咱们有钱还债啦，不必典当房屋流落街头，你的嫁妆也能赎回来了！”</p>
“……”</p>
月上中天。</p>
元妄站在高高的檐角上。</p>
他凝视远处的郭家府邸，那座府邸修建得端宏巍峨，此刻灯火通明，在皇城背后投落巨大的阴影，像一只矗立在天地间的凶兽，少年在孤月下的影子与之相比，是那么渺小。</p>
良久，少年歪头，唇角带笑，无所畏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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